牧臣有多久沒看見主人的真身了？

大約有八十年了吧，之前在十剎堡的時候，唯有幾次狂風巨浪，驟雨連綿時，他才有興趣以真身穿梭雲裏，游走在雷電之中，宛若是條真龍。

牧臣沒去打攪厲墨雲，畢竟他很少看到主人有如此興致。

鹿眠只記得自己在下墜的過程中看到一條巨大的蛇不蛇龍不龍的動物朝自己俯身飛來，張開了嘴露出尖利的獠牙，仿佛要一口將自己連著風一起吞掉，結果下一秒便被叼住了後領衣服，在雲間飛了一圈。

鹿眠嗷嗷個不停，最後再重新回到了懸崖上房，可她依舊沒能成功著陸。

鹿眠看見牧臣沒有舉動，而之前站在懸崖上的厲墨雲也不見了，瞬間明白了過來此刻將自己叼在口中的這個龐然大物是誰。

她顫抖著雙手，順著自己的衣領往上摸了摸，摸到一手冰涼的鱗片後，顫顫巍巍道：“堡……堡主，放我下去行嗎？”

鹿眠只覺得衣領一松，還以為自己又要墜落一次，便有一股黑煙環繞著她，啥時間巨大的身影幻作人形，摟住了鹿眠的腰肢，帶她一同回到了地面。

厲墨雲一頭青絲隨風飄蕩，鹿眠比他顯得淒慘多了，幾番周折，她的頭發全亂了，簪子歪在一邊，幾縷頭發還纏著脖子，此刻看過去像是精神恍惚的女瘋子一般。

鹿眠的確精神恍惚了，厲墨雲剛松開她的腰時，她便直接跪在了地上，雙手撐著地面，垂著頭，心想自己剛才是經歷了幾次大起大落，生死懸殊？

如果從雲霞莊開始算的話，那她今天接近死亡的次數，一定是有生以來最多的一次。

不，自從她遇見了厲墨雲之後，每天都活在要死不死的狀況中。

回到地面的感覺真好。

鹿眠改為跪坐在地上，也不管手上的灰塵，單手捂著臉，垂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收到了驚嚇的過程中生理上流了眼淚很快就被風幹了，但與死亡擦肩而過再度活下來的感覺太好，心有餘悸，便是心理上的眼淚止不住地狂流了。

鹿眠單手捂著沒夠，雙手一起捂著臉，哭的聲音越來越大。

牧臣有些楞住了，就連厲墨雲也沒說話，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鹿眠身旁，低頭看向正哭得稀裏嘩啦的的女人。

說稀裏嘩啦一點兒也沒誇張，至少牧臣看見鹿眠的鼻涕了，與眼淚混為一體，加上地上的灰塵，那整張臉簡直不能看。

懸崖邊的風中，兩個男人幹幹地站著，等鹿眠哭夠了再說話。

鹿眠哭了半晌，嗓子有些啞了，哭著哭著又覺得沒什麽好哭的了，擡起袖子擦了擦臉，將鼻涕擦到一邊，半幹不幹地黏在臉上。

厲墨雲頓時皺起眉頭，這張臉是他幾分鐘前親過的那張臉，突然有些不忍直視。

鹿眠哭夠了，吸了吸鼻子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聲音還帶著些啞和鼻音，軟糯地問：“哪裏有水源？”

牧臣指向叢林裏的一個方向，他剛才追著厲墨雲過來的時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周邊地形。

鹿眠一邊擦著臉，一邊哆哆嗦嗦地往林子裏走。

厲墨雲跟上，本來想好的話都沒說出口，憋著有些難受。

本座是不是很厲害？

本座的真身帥不帥？

不過看到女子哭泣的臉，他覺得可能問出來，得到的也不會是，很厲害，很帥這樣的回答了。

水源距離懸崖並不遠，這座山上有積水，水潭下面則是破布，懸崖位於山的上方，故而鹿眠聽著水聲，便能找到水潭。

蹲在水潭邊將臉上的臟都洗幹凈了，鹿眠才找了塊石頭坐下，慢慢理自己亂成一團的頭發。

這周圍沒有鏡子，鹿眠也沒有再對著湖面慢慢梳妝的打算，將簪子拆下，用頭繩將頭發紮了個馬尾，修整好額頭與鬢角的碎發，然後慢慢朝厲墨雲的方向走去。

這回她才有膽子正視對方了，結果擡頭看到了熟悉的臉龐，一瞬又有些楞住。

鹿眠剛哭過一會兒，眼眶還泛著紅，鼻頭也紅紅的，沒有任何發絲遮擋的臉清秀柔弱，呆起來的時候竟顯得幾分可愛。

鹿眠眨了眨眼睛，張口：“你怎麽……變回來了？”

不是少年時期的趙麟，亦不是她在聽雨軒中驚鴻一瞥的妖異美人，而是她面對了無數次，那張具有貴公子氣質的臉。

厲墨雲晃著扇子問：“怎麽？難道本座這樣不好看嗎？”

鹿眠撇嘴：“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沒有那麽招搖了。”

一個大男人被誇讚好看，厲墨雲還挺高興，得意地勾起嘴角，站在他身後的牧臣瞥開視線，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十剎堡見過的十剎堡眾多侍女不堪的過去。

似乎有侍女誇讚過厲墨雲好看的來著，那時厲墨雲是怎麽做的？

哦……想起來了，因為他覺得好看是誇讚女人的，故而覺得那名侍女在說他像女人，於是一口將對方吞掉了。

鹿眠沒被吃，真是奇跡。

事實上，牧臣已經在鹿眠身上看到了太多奇跡了。

換做別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的事情，在她這兒總能逢兇化吉，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克厲墨雲，就連牧臣都看得出來，厲墨雲拿她多少是沒有辦法的。

最多也就是恐嚇，威脅，但若真的懲罰，卻又下不了手。

鹿眠吸了吸鼻子，問道：“那……那我們現在去哪兒？雲霞莊的人會不會很快就追上來了？要不要繼續跑路？”

厲墨雲嘁了一聲：“本座何須跑路？追上來一個，吃一個。”

鹿眠楞了楞，若說一條幾米長的大蛇能吞掉一頭小野豬，那麽厲墨雲方才變換出來的真身，絕對能吞幾十個人。

厲墨雲轉而又說：“不過，雲霞莊此次擒妖大會上說的事卻不能不防，十剎堡中的內鬼若無法捉出，那這麻煩還當真是不小。”

鹿眠看書的時候並沒有寫出內鬼是誰，也告知不了厲墨雲，而且橙子姑娘是站在女主視覺上寫故事的，很多隱藏的伏筆她還沒來得及看，就莫名其妙地穿越過來了。

鹿眠道：“我也幫不上什麽忙，跟著反而是累贅呢。”

厲墨雲朝她瞥了一眼：“怎麽？想去找你的寶貝師兄疙瘩肉了？”

鹿眠：“……”

惡心她吧，繼續惡心，等哪一天她被惡心死了，就沒有人伺候你了！

見鹿眠不說話，厲墨雲本想多諷刺幾句的，突然想到了什麽，挑眉笑了笑：“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本座可以讓你去找安翎。”

鹿眠覺得他話中有話，果然下一句，厲墨雲便道：“不過你要在安翎口中套出雲霞莊查出的二十多個十剎堡分舵地點，再告知本座。”

這是想讓她玩兒碟中諜呢！

鹿眠搖頭：“不行，我不會撒謊，會穿幫的。”

“穿幫了又如何？難不成安翎會殺了你？”

鹿眠抿嘴：“他是不會殺了我，可是我完成不了堡主給的任務，也回不到堡主的身邊了。”

鹿眠本來是象征性地隨便說說而已，誰料到這句話頓時讓厲墨雲的瞳孔收縮，瞳仁纖細，他歪著頭問了句：“你很想待在本座身邊？”

本能地想說個不，然而話就到了嘴邊，鹿眠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厲墨雲只給了她短暫的思考時間，隨機便道：“本座答應你了。”

答應她什麽了？

答應她將她留在身邊了嗎？

鹿眠還有些發楞，厲墨雲朝牧臣給了個眼神，牧臣五指張開，掌心幻化出來的深藍色妖氣卷起地上的落葉凝聚成了兩匹駿馬。

厲墨雲翻身上馬，拉著韁繩慢慢走到了鹿眠的跟前，朝她伸出一只手。

他背對著叢林陽光，周圍仿佛隴上了一層光圈，伸手時就像童話中寫到過的白馬王子，在鹿眠楞神之際，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

不，是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張口道：“傻了？上來！”

鹿眠：“……”

就不能溫柔一點點？

鹿眠牽住了厲墨雲的手，借助力氣慢慢爬上了馬背，然後被厲墨雲圈在了雙臂之間，驟然成了被摟的對象。

她沒來得及起一些粉紅少女心的幻想，身後厲大堡主便低聲說了句：“蠢貨。”

鹿眠：“……”

他不會溫柔的，他這輩子都學不會溫柔這兩個字！

侍女就是用來使喚和打罵的，嗚嗚嗚……

兩匹駿馬順著山間蜿蜒的小道一直往山下疾馳，山中有路表示山下就有人家。

且不說小說中厲墨雲短時間內不會回十剎堡，就是現在，他恐怕也沒那個心思回去了。

淩雲派在尋找申洳瑛，這對十剎堡而言是件好事，至少申洳瑛的確不是十剎堡的人捉走的，除非捉走申洳瑛的便是十剎堡的內鬼。

令厲墨雲比較頭疼的還是眾門派合力要清理十剎堡安插在人間的分舵之事。

數十年都沒人敢提出剿滅十剎堡妖孽的實際行動，大家不過都是嘴上說說罷了， 這場擒妖大會的結果由安翎執行的話，那麽清理分舵之事便是勢在必行了。

畢竟安翎與厲墨雲之間尚有層不友好的關系。

馬匹順著小路，一個半時辰便繞下了山。

山下是一片田野，厲墨雲與牧臣毫不在乎農民種的莊稼，直接從田地裏踏馬過去了。

彎腰在田裏幹活的老頭兒聽見動靜立刻直起腰來，對著馬匹的方向大喊：“哪個門派的？缺不缺德？！”

厲墨雲高聲道：“老子雲霞莊的，踩得就是你的地！”

鹿眠：“……”

幼不幼稚啊厲大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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